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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生活的文章:别了,我可亲的旧屋老院

时间: 晓晴1082 分享

记录生活的文章:别了,我可亲的旧屋老院

  一般情况下,一家人从旧房子迁入新房子,即使新房子不算高档,全家人一定会欣然入住,毕竟是新居,总比旧的要好。而且一个人家搬迁一次,往往是因为有好的转机,于是高高兴兴走进新家,亲戚朋友一起吃一顿油炸糕,甚至还要点上一挂鞭炮,窗户上帖上两个大红的喜字,那是何等的喜庆。

  我也曾前后四次搬家,前几次都欢快欣喜得很,不但毫不犹豫,甚至有点急不可耐。可这一次虽然也是从我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旧平房迁入装修一新的楼房,应该说是我们普通百姓引以为傲的,然而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我搬离老屋的时候,是噙着两眼泪水依依不舍地离开的。

  记得当年我刚成家的时候,我家里有两间简陋矮小的土屋,远不如现在人们家的牛棚羊舍。里边一间父母兄妹六口人住。堂屋有一盘四尺宽六尺长的土炕,锅台上一口裂缝的锅,没有锅盖,没有风匣,地上一只小木箱和一个瓦缸。木板门到处露风,母亲用旧报纸糊上,一尺多宽二尺高的窗口,拿两块旧玻璃镶在泥墙里,没有木框。全屋光亮就从这里来。1974年元旦,这小屋就成了我结婚的殿堂。可就是如此简陋的破屋子,我的妻子一点儿也不嫌弃,依然满面喜气地迎送亲戚朋友,如小窗上的红喜字一样。

  第二年开春,我在岳母家人的帮助下买了二十根椽两根檁条,又自己脱土坯,如燕子垒窝,一嘴泥,一嘴草,忙了一夏天。秋天的时候,在原来房子的西边续出了一间新的房子。这算是我和妻子的第一个新居,虽然只有一间,但是敞亮了许多,又添置了一些家具。过中秋节的时候,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油糕,我们便乐滋滋地入住新居。我的一双儿女就诞生在这一间房子里,同时度过了他们的童年。

  八年后,即1983年,我家的光景也过得有了点起色,也就是有了两麻袋莜麦三麻袋麦子,存下四百元钱。人就是如此,有两个小钱理想就远大了起来。我在此情况下,又另选院址,新起三间正房,牛棚羊圈齐全,四尺高的院墙,虽然是土屋土墙,但整治一新,当时在村里是一流房舍。也是一个秋天,老婆孩子欢天喜地的住进宽大敞亮的新房,又添置了新家具。村里人终于露出羡慕的眼神。妻子跟着我苦熬了十年,终于抬头挺胸。生活到了这一天,作为农民,似乎已经满足了,其实也满足了。家有妻子儿女,圈有牛羊鸡猪,还要什么呢?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1984年8月,我突然收到旗一中的聘书,聘我为察右后旗第一中学语文教师。我没想到,周围的人更想不到。一个民办教师,从学历上讲连初中还没毕业呢,聘你到旗一中任教,前所未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队支书说:去吧,好事情。此后一中又派人来催促,我才诚惶诚恐地走进这全旗最高学府。

  两年之后,我又一次搬家。这一次我从霞江河村里把家搬到白音察干镇里。村里人说这就是进城了,但我没把白音察干看作“城”。这次搬家,虽然对刚建好的房子有点不舍,但毕竟是进“城”,那心情自然不同以往,这真是讨吃子上乐楼——登高一步。虽然这里的房子远不如我村里的房子,可全家人的心情却不是一般的激动。搬家那天,学校派了一辆大卡车,这在当时那可不是一般的气派,村里人都来了,说笑着,忙乱着,七手八脚帮忙搬东西,大家高兴地把我一家送上车。我居然进城了?

  在这之前我镇里一个朋友已经帮我赊下了一处烂院子,在镇东边的土城村,只有两间破土房,打扫一下我就住进去了。房子虽然不如意,但我却在旗一中工作了,女儿在三中上初一,儿子在一完小上三年级,我一家似乎俨然就是这镇里人了,再也不是流来暂往的过客。回想当初,我虽然没把这小镇看作城,但每当我来镇里办事的时候,看到镇里的干部从各自工作的部门进进出出,工人们穿着工作服,骑着自行车,下班时从工厂的大门喜笑着冲出来,那个神气,常常使我产生不尽的艳羡和莫名的惆怅。即使在村道上看见那些乡镇干部骑车掠过,那白色的确凉的衬衣被风抖起来,也撩起我一丝难言的隐隐的不快。如今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在镇里的大街上,可以稳稳地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也可以慢条斯理地逛商场……再也不是过客,也是镇里人了,而且是本旗最高“学府”的语文老师:一想到这些我甚至还有些傲气。

  至于这房子,虽然破旧,一家人一点也不嫌弃,且已经作出长久安居的打算。刚搬来,一家子利用节假日的闲暇整理院子。先把院子平整了,买了两车砖,自己当瓦工,砌院墙。在朋友的帮助下弄来些旧钢筋,焊了一个大门,焊工也是一位朋友帮忙焊的,没用我花钱。同时还盖起了小南房。这些工程虽小,我与老婆孩子一直忙到入冬。那时候还年轻,虽然累些,但院子已初具规模。第二年一开春,就计划将正房拆旧翻新,初步估计连工带料约需七百多元。那时工资一年也挣不了七百。有一同乡做小揽工,他说工料他都垫上,啥时候有了钱再給。我没敢用人家,因为当时买房等乱七八糟就已经欠下外债两千块了,再欠下,啥时候能还清呢?于是决定还是自己干。

  这一年暑假里,我一个人开工了。先将旧屋拆了,再起新屋。你如果参与过或见过盖房子,你可以想见,对于一个人来说,那是怎样一个浩大的工程。在那四十多天里,我每日起早贪黑,挥汗如雨,手脚皲裂。每天早晨起来,手一攥锹把,开裂处便迸出血珠。没办法,钱太少了,只能自己干。其间,在压苫的时候,请来村里十来个弟兄朋友,干了一天,房子初始成形。剩下抹墙,盘炕,砌灶台,铺地,做顶棚,以及外墙和屋顶的二次泥抹等等,全是我的活儿。当然也使女人孩子受罪了,他们也帮我铲泥搬砖,清理杂物,力所能及。虽然是女人孩子,做不了多少,但也给了我莫大的帮助。四五十天的辛苦劳作,虽然很累,但一家人心气高昂,看着院子里的变化,—天一个样,日新月异,也是“其喜洋洋者矣”!

  也是秋天,我们又一次搬进新居。那时我想,从今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几年后又作过一次大的修缮,这时我又有了几个钱,全部雇工,铺了地板砖,装了土暖气,换了钢门窗,买了冰箱、彩电、沙发、茶几、洗衣机等,一切照城里人做,我终于也是一个象模象样的城里人家了。

  因为我的房子位于城边,靠近农村,土地较多,所以我家的院子也挺大,中间一条砖铺的小路,两边开垦出来,种了各色蔬菜,应时享用。院里一口压水井,随时浇灌。春天小葱、韭菜、香菜、菠菜早早地供上饭桌,一茬一茬直至入冬。盛夏,黄瓜、水萝卜、西葫芦果实累累,一家人吃不了,送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秋天,那就更不用说了,各种果蔬均已成熟,黄萝卜、大白、菜圆菜,除了随时食用,圴可送入菜窖存储。一年四季食用绿色新鲜蔬菜,不用上街买菜,省下了菜钱。小院子除了种植蔬菜,也有花卉点缀其间。每年春天,山丹花早早地开了,红的喜人,在一院绿色的映衬下格外娇艳。这几株山丹可来之不易。它是那年我和儿子回老家,在老家的山上移回来的,三十年来在这小院旺盛滋生,已是满满一小畦,每年春天早早开花。此后便是那丛玫瑰,春夏秋次第开放,香气四溢,满院荡漾。花骨朵还可当茶,也可食用。至于那格桑花的繁茂,美人蕉的艳丽,秋菊之耐寒,葵花之高大伟岸 ,大出奇之繁盛美丽,那些小花小草更不必说。小路边的苦菜花、蒲公英顽强地显示着她们的生命力。

  其实我院子里最引以为傲的是那两棵果树。我刚搬来的第二年,就在街上买了三棵果树苗,栽在院里,是一种叫123的果树。算到今天,已有三十多年的树龄了。其间,有一棵不知什么原因夭折了,仅剩现在的两棵,小路一边一棵。这种果树三年挂果,那年第一次结了四五十个果子,孩子们看到自家院子里树上的果子高兴的不得了,眼看着成熟了也舍不得摘一个,直到熟透了才摘下来。其实大街上卖的很多,也不贵,但自家树上结的,就显得格外珍贵。此后果树一年年长大,每到春天,早早地开花,满树粉白的花朵,成串成串地开,煞是好看。外甥孙子们来了,高兴地满院子跑呀跳呀,孩子们那里见过树上开花,其实我也少见。没有几天果花开始飘落,满院子粉白的花瓣,妻子不忍踩踏,每落下来,就轻轻地扫去。我竟觉得好笑,心里说,你还要葬花不成。

  果花落尽,嫰绿叶子便伸展开来,同时新果已在枝头,毛绒绒的青绿。不久,两棵树便枝繁叶茂,果子已然坐好。盛夏时节,天气热起来了,到了中午,两棵果树若两把绿色大伞,撑起大片荫凉,我们便坐在树下乘凉。有时妻把饭做好了,便端出来,一家人在树荫下开饭了。莜面,囤囤,调波菜水萝卜,佐以红辣椒、大蒜,典型的农家饭菜,一家子吃得满头大汗,饭后一碗水,那个香甜滋润的感觉,怕是皇上的御膳也难比。

  午睡起来,端一杯粗茶,树荫下马扎上一坐,看一会儿闲书,再逗逗一边玩泥巴的外甥、孙子,有这融融的天伦之乐,还要什么呢?每当此时,我便会想起陶渊明老先生,他的生活也不过如此,甚至于现代文明的今天,远不及吾也。他在精神上是逃避现实,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我是积极进取,充满希望的。他是一种无奈,我却可以什么都不想,在这一点上,老先生又比不上我了。当然先生之人格,学问,诗文,我等凡人,怎能与圣仙相比呢?我辈只能仰望其伟大的人格,丰富的学养。

  每年中秋时节,树上果实累累,深红的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压弯了树枝,有的会拖到地上。摘果了,孩子们都来了,一齐上手,欢声笑语,叽叽喳喳,热闹极了。果子摘下几筐几篓,自家那里吃得了,于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可品尝。看着人们高兴地分享我种的果子,那便是一种喜悦,一种享受。

  到了冬天,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两株果树挺立在院里,坚定地等待着来春。家雀们整日飞来飞去,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寂静的院子便有了生气。间或有喜鹊也会飞上树颠,翘着尾巴叫几声。下上一场雪,孙子外甥们来了,满院子踏雪,堆雪人,好不热闹。屋子里烧了暖气炉子,想要多热就多热,还有一条热炕,永远暖烘烘的,他们住楼房的一来了,忙着脱鞋上炕,就为享受这温暖之福。

  噫吁嚱!我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屋和小院,从今之后就只能在我的梦里了,再见我可亲的小院,我暖和的炕头,我温馨的小屋!

  其实,早在2013年,便有所谓的开发商要拆迁我们这一块,但他们失算了,没有拆成。不过,我知道,这房子是保不住了,拆是迟早的事。今年春里,终于要拆,政府出面。我没有犹豫,签字画押。我知道这是不可抗拒的,也是大势所趋。但我异常留恋我的土屋小院。一是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了,二是我向来就不稀罕那楼房。

  说实话,住房子啥时候都是平房好,现在的楼房是啥东西?只不过是城里人多了,没地方盖房子,只好把房子一层层摞起来,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是人好歹有个住的地方罢了。而且使人更加懒惰。当然现在城里乡里似乎人人都爱住楼房,见面便问,住楼房了吗?把住楼房当作一种时髦。

  以上是闲话。我的平房没了,国家也給钱了,很好。我也买楼了,装修一新,也很好。住进去了,规矩来了,进门了,你得换拖鞋,我没有这习惯,我接受社会的制约,法律的制约,大自然的规律,但不想受自家楼房的制约。不过还是适应吧。我也喜欢这现代化的设备,楼房虽有缺点,但也有诸多方便。不过我更留恋旧屋老院。

  唉,我实在是老了,大概已经不能与时俱进,继续前进了。适应吧。

  搬进楼里二十多天了,老屋还没拆,我与老妻隔一两日便要去看看,再去院子里走走,屋里土炕上坐坐,出来摸摸那两棵老果树,然后依依地出来,什么话也不说,关上门了,再回头从门缝里瞭瞭,老伴眼泪花花的。我说,人家给咱钱了,难受啥。

  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怀念我的老屋,小院。

【本文作者:张书亮(微信公众号:老事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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