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父母的优美抒情散文:父亲母亲(2)

　　路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唉，这又是哪家苦命的人啊?这样的天，也在赶路!咦，不对，他咋不往前走，而急急地来来回回地走哩?啊呀，我这傻人，该不是他爹吧?她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吸一口气，举起右手遮在嘴上，大声喊：“他爹!”轰隆隆一个雷声滚过，掩盖了她的声音。雷声过去，她再一次鼓足力气：“他爹!他爹……”

　　路上的人终于循着声音转过脸来，滚跌马趴地奔过来……

　　前村有个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们，给他们每人一碗热面疙瘩汤，驱驱寒气;又给他们腾了个马棚作临时住处，破破烂烂的小铺盖卷被淋了个精透，总得晒一晒再走;再说，雨后的路，泥泞到没法走。

　　在这暂住的两天里，房主人完全预见了父母亲的窘迫。他尝试着向父亲提出：“我们缺个孩子，可不可以把孩子留下一个，我们会好好待他，你们先商量。”

　　父母亲几乎一夜没合眼。房主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回家的路还很长，没吃没喝不说，万一再遇上个三灾两难呢?何况，即使回了老家又怎样?两手空空，拿什么养活孩子们呢?这家人条件不错，心地也善良，给孩子留条好路吧!

　　第二天，太阳早早升起。老大和老二在院子里跑。

　　父亲来到主人房里，他站了站，伸一伸脖子，使劲咽了口唾沫，低下头说：“你想留哪个?”主人看了看院子里的孩子，轻声说：“老二吧。”

　　趁老二不注意，父母匆忙收拾行李上路了。

　　天早已放晴，可是路怎么这么难走?腿怎么就不听使唤呢?大半个钟头了，这才走了几里路?

　　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怎么老听见老二哭呢?”

　　“不可能!”

　　“不，我就听见哭哩。”

　　“快走吧，别瞎想!”

　　“不行，我得回去!”母亲站住了，不容置疑。

　　小推车又吱吱呀呀地回来了。老二还在院子里撵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正经历了什么。房主是个明白人，他不等父亲支支吾吾开口，就点一点头，回到屋里去了。

　　老二被父亲牵起手，又抱上了小推车。

　　出了村，母亲不住地撩起破旧的衣襟，一边擦眼泪，一边又是哭又是笑地：“万一将来日子好了呢?万一将来日子好了呢?”老二懵懵懂懂地看着母亲，娘今天这是咋了呢?

　　幸好，再没有遇上三长两短的事，历时近三个月，行程两千多里路，一家五口一步一挨，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老家。

　　老家像一张张开的大嘴，空洞洞的，断壁残垣，一地荒草!但老家就是老家，即使什么也没有，也叫人心里踏实。

　　没有时间顾影自怜，没有时间唉声叹气。父母亲撸撸破袖子，弯下腰……

　　一砖一瓦，一鸡一鸭……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孩子们由原来的三个变成了六个：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日子依旧沉重，但父母夜夜睡得踏实。尤其是看着眼看长成大小伙子的老二，头脑灵活，勤快能干，肯吃苦，有担当，一家人离不开他。母亲长舒一口气，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儿子们都大了，母亲又一次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别看村子小，地薄，家贫。高瞻远瞩的母亲排除一切困难，为每个儿子办了一桩满意的婚事，娶来四个黄花闺女：清一色身量高挑，手脚壮大，庄稼地里的好把式!

　　到我作为孙辈准媳妇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已成功晋级为八个孙子、十一个孙女的奶奶;八十多岁，满头银发。一见面，她就拉着我的手，乐呵呵地说：“闺女，咱家户门大啊，别的不多，就是人多。”此时，爷爷已在四年前去世。

　　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春节年夜饭，儿孙们就端着饭菜到爷爷奶奶的老宅里去，按座次排坐在饭桌周围。爷爷惯常地不说话，端坐在上手，他默默地喝完一锡壶老酒，然后看一眼子孙们，嘿嘿笑两声，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年年如此。

　　故事是奶奶亲口讲给我听的，明明是讲她自己的经历，却好像是在讲别人，没有唏嘘，没有感叹，一字一句，漫不经心，拖着长长的腔调，波澜不惊。

　　她说，当年逃离长春的时候，他们有个邻居，那对夫妻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取名娇娇。出城时，他们借口上厕所，把女儿丢在了大街上。讲到这里，奶奶幽幽地说：“唉，就那么一个孩子，却扔在街上，还叫什么娇娇呢?谁知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呢?兵荒马乱的。”

　　这时候，二儿子正好从她跟前走过。她抬起头看着儿子的背影，定定的，若有所思的，忽然，她咧开没牙的嘴，少女一样娇羞地，笑了。

作者：安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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