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的故事：谈谈爱(2)

　　唉，还是这张床，也是打脚头睡觉，再小些的我，总是神气地从妈妈这头钻到爸爸那头，那会儿，爸爸、妈妈争着和我睡，都要在我面前不尽地讨好，满屋快乐的笑声总是藏不住地跑到月亮地里，……然后，更小些的时候，爸爸解开棉衣扣子，裹着我在他怀里，听他哼唱国际歌、洪湖水浪打浪、小花，听他讲打小日本，听他讲母鸡下蛋，听他讲窗外的狼外婆在看谁家的小孩还没闭上眼睛，然后，挣扎着闭上了眼睛在爸爸怀里这个摇篮中睡着了，……然后，就在那个晚上，就在那刻，好多的心有不甘样的不舍，就这样要离开这个家了，无时不被父母呵护包围的家了?就这样不问前路的走了?两条条凳和两排青砖支着的床板的位置换了一张实木的床，可是，睡不着啊，没有对幸福的憧憬，净是一些对之前幸福生活的留恋!迷迷糊糊中，使劲地被父亲拍打着脸，还是醒不来，还是使劲地醒不来，元月的凌晨，月光竟然那样白，风停了的巷道，竟然不觉的冷，因为，我中煤毒了，婚礼的当天凌晨，父亲蹲在我的身边，端着水，时不时地拍打着我，脸上满是焦急，满是懊悔，满是心疼，那会儿，我的不舍更多，我宁肯就这样迷糊着，朦胧中，有爸爸的担心，朦胧中还有小时候爸爸怀里的温暖和无限的疼爱……深冬的凌晨，似有似无的零星雪花中，我在想，这就是爱、就是被爱的幸福?爱到底是什么，是不舍，是担心，是无时不在的笑，还是随着日子流走的平淡和无言?

　　结过婚的日子，是时常地没有变化的“妈妈家”，再接着是自己的小窝，还没有断离的时候，“病”突如其来地打破所有的平静。先是被忽略、被误诊，接着是被医生说没有办法，接着是自己和父母的不放弃，然后是无休止地与妈妈奔波在治病的途中。每个月初的周末都会在火车上，去往西安的火车上，去往上海的火车上、去往北京的火车上，身边是妈妈的肩膀，还有晚上火车的咣铛声。当父母家里小凉台上的药锅摆了七八个的时候，当家里充满了中药味的时候，当一切努力都白废，当一切希望都消失的时候，最后就是手术，三年连着两次手术，起初还有个迟到的人在手术室的门外内疚，再然后的手术都是爹妈陪着，当在熟悉的病房熟悉的程序一次次往手术室的方向去的时候，我内心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此刻，敲打着键盘，主治医生的话语还犹在耳旁：爱人呢?怎么让爸爸抱?当时要进手术室，术前准备已就绪，手上的输液管，身下的尿管已布置，手术车是四个轮的，我，父母，三个人怎么都把我弄不上去，楼道上，走过去的医生又折回来，帮我们，随口的话语出来了，那会儿的我，内心的冰凉和失望分不出比例，一道门又一道门，再一道门，躺在手术台上的我什么都不想，手术台下来的我，会拒绝一切止疼措施，为了害怕肠粘连，害怕术后种种反应，为了想要尽快恢复，想要尽快好起来，为了不让父母照顾，甚而想尽快地独立、坚强、强大，我会努力地在走廊用尽气力走一个来回，两个来回，N个来回。

　　有一次，病房里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我鼓励她，我们相互鼓励，都不用止痛棒，相护相望，相互竖大拇指!那一年，北医三院的楼道上，没有了父亲的背影，因为父亲一直陪在我左右，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的我，伴着拖沓声，可以看到站在尽头驼着背却坚定的父亲，站在窗边的我，依旧可以看到楼下小花园里吸烟的父亲，那会儿病床上的我，慢慢没有了思想，喜欢望着窗外的树和绿色，喜欢上发呆!还有一个情景，就是第一次住院，办完出院手续，主治大夫高主任，一个严肃内敛的老太太，把我叫到医生办公室，送给我一个小礼物，又递给我一个信封。她告诉我，手术前，父亲打制的，跟着她下班的通勤车，然后是倒公交，跟丢了三次，最后跟到家属院门口，送给她的一个金首饰。她理解家属，尤其是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收下了，然后到出院的这一刻又交给我，一直情绪很低沉的我，当时很惊讶，一个古板、严肃、刚正而年迈的父亲，竟然会背着我，一趟一趟往返于熙熙攘攘的京城的大街上，去追踪医生，虽然我那段时间一直很漠然很冷，但是还是可以颠覆我对父亲的深刻印象!冷冷的夏末，在对生活失望的漠然中，站在北京的十字路口，往家的方向，心却无方向的漂在灰尘中，空洞的大脑里，不知道什么叫做爱，爱是克服，是没有界线?是无止境可以突破极限，还是挫折、失败以后的承受，是高大夫、刘医生的纯正与理解，还是与病友之间的惺惺相惜与鼓励?那一年，我的父亲63岁!

　　很快，很执拗，在最好的年纪把自己变成了离异，在无忧的季节让自己学会了深沉，似乎一下子什么都变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变，比如父母对自己的爱，比如无休止地病痛，比如一眼都可以望到头的无望的生活，家里的气氛跟随着我的病情、心情变得步调一致地沉重，越来越凝固。无论是盛夏还是衰冬，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深夜和凌晨，我一遍遍与老天爷对话，为什么他漏掉了对我的关爱，为什么让我饱受种种打击，为什么不停地让生活锤炼我，折磨我，虐待我?我真的做不到啊，想死的心起了一千遍，可是，爸爸，神一样的老头，在家的路口，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拖沓步子和一颗沉重的心，两个身影，有一拍没一拍地走着，走过无数个来回度过冬度过秋。那时候，真的很无望，却又不得不继续，多想看到黎明的曙光，可是，总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百般体会。就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捡了一块“金子”回来，像猫一样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父母开始帮我带她，可是明明不是带她，而是带我怎样做母亲、做人，怎样去学会爱与享受爱，可是，迎着生活中的阳光与风雨，我徘徊又忐忑，到底什么是爱啊，风带着我的疑惑，回应在耳边的却是无数的问号，爱是什么呢?是坚持，是责任，是义务，是传承，是发现，还是平凡琐粹的日复一日?

　　前天，先是接到父亲的微信，说要来我这里，问我带什么不?接着就是打来电话，电话已经变得越来越不顺畅了，因为电话那头带着助听器的父亲听不清，不带助听器的父亲听不见。因为种种，我离开了从没有想过要离开的老家四年半了，是的，家变成了老家，带着孩子在大城市里生活，过着人们眼中幸福而我内心漂荡的身心疲惫的生活，长大的是年龄，变老的是容颜，成熟的是心态，生活是教课书!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我在算父亲上火车了、下火车了，到家了!是啊，坐在办公室里的我，慢慢疏忽同事的声音，望着窗外，走进了回忆，这些年父亲的怀抱永远是最暖的，他抱着金子晃着，哄她入睡，给她一如从前一样唱国际歌，唱洪湖水，唱妈妈上班辛苦了;给她讲小兵张嘎，讲红太狼，讲白雪公主;然后背着她上公园，上幼儿园，上学，然后给她无节制地买零食，买玩具，买能给的所有，然后我们家人看着金子恃骄而宠的样子，不敢去想像她会长成棵什么树。走过的时光中，我仿佛回到儿时，回到爸爸的自行车后架上，他带着去这去那;回到爸爸的怀抱里，不想睡觉宁撑着吵他闹他的时候。唉，当我每每看到金子扑向爷爷的时候，我也想像她一样扑过去，紧紧抱住爸爸，可是金子的爱表露的那么大方，而我却总只是羡慕，而止于羞涩。

　　这个陌生而又喧闹的城市里，某个角落还住着侄女和她的五岁多的姑娘，因为和我有着曾经的同样的低落或者心情，因为生病，因为要成长，她在朋友圈里发泄被病痛折磨后的心情，父亲看了以后，不是一往地回复和安慰，而是断然买了票，给家里照顾自己的阿姨说了好话，一同走了六百里地来了，来看大孙女，来看孙女的姑娘，来看姑娘，来看金子，带着那颗担心的几乎跳不动的心，带着焦急，只为看一眼，只为了一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