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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优秀散文故事: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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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优秀散文故事:浪

  初见你时,你爬上树屋,在窗前挂上了一串风铃,你说:这是风的信使,且听风儿阵阵,且听铃儿铛铛。

  浪

  在这个信奉“沉默是金”的年代,个性张扬似乎就是浅薄、无知、不低调,甚至视为轻浮。东北话说种事是“嘚瑟”,我小时候那会儿的农村叫“浪张”。如果有个要好的姐妹,看你新做的褂子,烫起的刘海,你那种美不胜收的喜悦感荡在眉头,走路劲劲的,脖子更更(四声)的(东北方言),就会敲打着你的肩膀,小嘴一抿,眼睛眯媚,说了句“瞧你浪张的”,然后你推搡下她,自己再去对着镜子用嘴唇上下抿匀口红,前后转几圈,看衣袂生香。这通常是一种感情的氛围下善意的打趣夸赞。如果斜倚在门墙外嗑着瓜子的女人,看着你老远走来,用眼光由远及近在你身上打了n多个照面,你还是这身打扮和劲头,她煞有介事地和你打招呼。可是你走过之后,她嘴皮翻飞的吐着毛嗑皮子,然后撇着嘴,一脸不屑的说了句“瞧她浪张的,不知道咋嘚瑟好了”。这句话地地道道带着贬义,没有感情的“别人语”。中国的语言能生出好多解释,鲜媚如花的在字典里端坐着,需要使用它的人加上感情和态度,再加以地方性,它才能挥发出真正的意思。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村有好多漂亮的姑娘,到了相亲的年纪,外村会有媒婆来,你家姑娘他家小子的事在嘴皮子翻动中敲定个三两分,随后会有男方的家人偷偷地来村里打听女方,这个女孩怎么样?稳不稳当?如果女孩真的是一个特别活泼火辣的女孩子,事情面前不忌讳,个性十足的不隐藏,出了风头,或者穿衣打扮和大众不一样。指定会有人嚼几句,嘀咕声不大,对方是听清楚了。“那女的才能浪呢。”于是,每个村,那些果敢活泼又个性另类的女孩子,因为和大众不一样,都被大家定了标签,什么李二浪,张三浪的。

  我们村有一个姑娘,性子拗,爱美,不喜欢合群,算是个有个性的姑娘。冬天的时候用火钎子自己烫刘海,被她爹的烟袋锅子敲后脑勺子,连骂再打的让她用水洗了。她爹前脚刚出村子去办事,后脚她又鼓捣起火盆里的铁钎子,屋子里发出头发被烧焦的味道。过年扭秧歌时,大家都把家里各色的背面拿出来围在腰间做裙子。只有她,不知道是哪个城里的亲戚给她一件红色毛呢百褶长裙,醒目的黑色宽腰带,百褶摇曳,随着步子生莲。她穿着红裙子走街串巷的扭秧歌,秧歌队伍里一下子就能看出不一样的她,越看越好看,招引了不少小伙子的目光。她因为人多注视,扭得起劲,秧歌浪个丢的那个风情。队伍里其他女子不干了,七嘴八舌说她搞特殊,不够她嘚瑟浪张的,就显自己能。到最后,几个小姑娘罢演,口水声都是指责她出格,出了众生眼里的标准,就是出了格。

  后来,有媒人来我们村子提亲,结果左打听右打听之后,就出了闲话,说她人越多越能嘚瑟,生怕男人看不见她,是个不安分的主。没有依据的言论到了男方父母耳朵里,死活不同意这亲事。媒人口无遮拦的把这事和女方家里说了,姑娘父母觉得丢人,狠狠地骂了闺女。悲剧就来了,姑娘一气之下喝了农药,虽然抢救过来,可是往后的很多年,人们再看不见她穿颜色鲜艳衣服,大声说话,毫无顾忌的笑。我去她家玩,她也不像以前一只两块钱的口红涂来涂去,噘着嘴问我好不好看。谨小慎微的活着,整个灵魂都在佝偻着。我在她身上再也看不见从前那些明艳的色彩,那些动人的东西。

  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我真想她能再浪起来,浪是激情,是骨子里跳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色彩,是对美的热爱。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生活是需要一点点浪张、嘚瑟的精神。它至少是对生活的一种激情,对人生的热爱,反抗平庸的一种方式。太多人不懂啊。

  新世界,新社会,我们重新拥有了新的太阳和新的生活。那些旧的不是死去了,只是隐藏的跟随着潜进了光阴的缝隙里。

  人们的生活重复朝九晚五,同事上下级之间不苟言笑,威严威望同在。家里孩子学业紧张,老人身体不好,生活压力重重,眉头深锁,不见欢颜。锤炼人正经八百一板一眼的去过日子。看见太多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人,如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般,身上被时光雕刻了痕迹,懂得把握分寸,不出格,不离道,不肆意,谨守,又谨小慎微,按照众生编织的框框把自己装进去,成为安全的壳,老成极了。其实世界未必需要你这样,你这样也未必能改变生活,你无非是增添了自己的无奈,给别人一个交代——我是靠谱又稳重深邃的人。

  朋友圈一片宁静,似乎端坐着的都是一群国务院的领导,规矩的一群昆虫。小心的隐藏情绪,怕“别人”的认为、认知和“认识”。

  朋友圈里有一个不同的阿姨,每天早晨扫马路,侍弄路边苗圃。固定的那套黄衣服,黄帽子,三八节那天,单位给女工放了假,开了热闹的酒宴。这位老阿姨,穿着一身大红,还在头上戴了一朵花,老姐妹们都敲打着她,笑骂她老来不自重,孩子看了不笑你的,浪张。她笑着说,再不浪张就真的老了,偶尔浪张一回,就觉得自己又回到年轻时岁月。我们老了,先是怕了别人眼里的光景,才跟着老的。再不浪张,就真的没机会了。说的几个老姐妹沉默不语。

  认识一个书法大家,字写的很好,人是那种人到中年,不多一事,不多一言,内敛沉稳的人,深懂世间法则。作品在评论圈和书法界流传,每一个作品从用纸到最后落款,无一不是精致,按他的话说马虎不得,多少人看着呢。那天他写了一副很满意的长幅,窗外夏风阵阵,知了鸣叫,太阳不温不燥,有那么一丝凉意。让他想起了少年时候那美好的时光,整个人恍惚起来,好似青葱树下自己忐忑的踌躇着,只为等心仪的女孩路过,怎么打招呼才显得不那么刻意。少年的心在光阴树下猎猎生风。沉吟间,笔上一滴墨,落在了落款处。他提笔画了一个小人头像,憨态可掬,还带着自己的标志性秃头,诙谐丛生。老伴走过来看见他的这副恢弘洒意的大幅作品,高兴不已,看到落款处的搞怪作品,嗔怒着,老不正经的,瞧你个嘚瑟劲,好好的东西毁了。这让人觉得多不严肃,拿艺术搞怪,这还能拿出去吗?老先生放下笔说:拿,为啥拿不出去?书法这东西太正经了,书法家太正经了,我也太正经了,都在装正经,以后我就来点不正经的。按照别人的眼光去创作艺术,那是媚求赞誉赞同。能为自己的喜欢而创作,那才是艺术。人们呐,太注重别人的眼光,从而丢了自我性。老太婆你快来看,我这个肖像签名,浪不浪?我画的我自己,浪不浪?

  他和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笑了,我说老头儿,签名不浪,你画的自己也不浪,但是你的行为浪极了。敢于不在乎,我行我素,打破大家的框框,像是鸡蛋从里面敲破,那是新的东西。如同女人对镜子粘花,就画出自己喜欢的模样,然后去人群里走上那么一遭,好家伙,太浪了。明艳浩繁。

  三十岁那年我学会上网,在此之前,很多人都觉得我极其稳重的女子。知书达理,张弛有道,甚至说话分寸,办事尺度都按尘世教科书上去严格执行。在我形成的认知世界里,我用那些条条框框打造成一个器皿。他是方的,我把自己装进去就是方的,他是圆的,我把自己装进去就是圆的。我想做好别人眼中的我,觉得那样安全又正确,不会遭受太多东西碰撞和伤害。那时候认为别人对我的非议是伤害,很疼的伤害。所以话少说,才少是非,衣着得体,才保险。克制表现欲,管住冲动劲。循规蹈矩,千万不能越出“器皿”这个安全的城堡一步。遇事斟酌斟酌再斟酌,所惯行的道道都是大家惯用的。长此以往,导致我再也不愿意融入人群,觉得累挺,养成孤僻不合群的性格,一个人蜗居整月不出门。

  三十岁,我活得气死沉沉,我住在框子里,我跳不出去,我为跳不出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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