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啦 > 优秀作品专栏 > 美文欣赏 > 描写母子之间关系的作文:远和近

描写母子之间关系的作文:远和近

时间: 文渊1131 分享

描写母子之间关系的作文:远和近

  黄昏,六点。

  她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

  大约是老毛病犯了吧,睡一觉就好了。她一面暗自思忖,一面将手戳进冰凉腻滑的薄荷油中,缓缓揉在太阳穴上。

  她慢慢地切着菜,砧板上一噔一噔的声响与隔壁房间里键盘飞快的哒哒声、鼠标不断的压按声显得突兀地和谐。

  胃里翻江倒海,口里索然无味。

  吃饭了!她大喊道。

  紧闭的房门里边一如既往地传出短而急促的声音:“唉,等我打完这一盘,我自己出来吃,用不着你管。”

  她沉默了,没有再唠叨。

  那边也再没有传出声响。

  八点。

  她幽幽叹了口气,抱着尚残存几分余热的饭菜在儿子的椅子后站定。

  他戴着耳机,手指娴熟地在键盘与鼠标间按动,操作着她一无所知的一切。儿子眼里昔日灵动的光被电脑屏中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透着痴狂。那些红色紫色绿色灰色刺眼的移动的光斑灼伤了她的眼,她呆呆地愣在那儿。

  她渐渐感到一个母亲的苍白无力了,唯有等待,等待,无休止的等待。

  一些片段在她脑中如电影胶片般滑过。

  “妈妈-妈妈-妈妈。”那天,他刚满一岁,牙牙学语之时,奶声奶气地对她叫个没完。小小的身子依偎着她,她微笑着闻着他的奶香,长发温柔地散落在他的脸蛋上。

  “妈妈,我觉得同学的妈妈都没有你好看,你是最美的!”7岁那年,他参加完同学的生日聚会,颇有些扬扬自得地叉着腰。她高兴地假装打一脸坏笑的他,阳光漾在他们脸上,泛起了金色的涟漪。

  “妈妈,你别伤心,我是男子汉,以后换成我保护你!”那天她听闻千里之外打工的丈夫出车祸的恶讯瞬间哭得瘫软在地上,近乎晕死过去。十岁的他抹干泪,胖胖的小手搭在她的肩上,为痛彻心扉坠入冰谷的她添上了一点点温暖。

  可现在,18岁的他,留给她的是一个冰冷的后背。

  她的眼眶再也衔不住泪水,一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吃饭吧!”她那样苍白无力地喊道,没有原因。

  那边的他讶异地愣了片刻,接着躁动起来。随着鼠标烦躁地砸在桌面上的声音,一切归于平静。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泪水被风吹干。

  手里的饭菜,冷了热,热了冷。

  她的心,冷了热,热了冷。

  他们这么近,这么近,伸手就可以触到他冰冷的脊柱近在咫尺,她却无法也无力抬起手。

  他们那么远,那么远,遥不可及。

  夜,十点。

  她觉得有些累了,今天不知为什么,特别犯困。

  踉踉跄跄地去卧室,途经儿子的书房,她仿佛不忍似的探进头,眼里燃起点点粲然的希冀的光。“吃饭吗?天冷,把脚炉打开,别冻着了。”她轻轻喊道。那个沉默的背影丝毫未动,恍若未闻,却浑身遍布着寒冷的锋芒。

  她苦笑着,沉沉地睡去了。

  胸口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梦中惊醒,她支撑着想起来上厕所,不料身子颤抖着,一股无形的力将她狠狠推回床。那种排山倒海的疼痛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心脏仿佛被千吨铅石拉扯着,痉挛着,疼痛得几乎窒息,她的眼珠可怕地暴起,身体蜷缩成一团。看到儿子房中从门缝里倾泄的灯光,她想呼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她闭上眼,使尽全身气力狠狠地将整个人砸在木地板上,巨大的声响惊走了黑暗中一群栖息的鸦雀。

  头朝着儿子的房间,她倒下了。

  他正一头栽进眼花缭乱的游戏世界里无法自拔,在各个弹窗之间应接不暇。

  一声巨响。

  他惊了一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游戏界面不断弹出的字幕和开启时的摇滚乐不容置疑地将他从惊讶中拉了回来,他撇撇嘴,恶狠狠地咒骂着,不时飚出肮脏的字眼。

  深夜,十二点。

  他站起身来,按下了暂停键。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红肿的眼尚未适应屋中刺眼的光线,脑子中还充斥着游戏中的刀光剑影。兴奋地看着一阶段挑战完成的字幕,颇有些自鸣得意。“嘿,真他妈的难玩,老子今天准备打通宵了。”

  忽觉饥肠辘辘,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知道冷过多少次,也不知道热过多少回。“妈,给我热一下饭。”他嚷嚷着,并未打算移步。

  半晌,没有声响。

  他颇有些讶异,母亲一向失眠,这个点定然没睡,今天怎么回事?

  他有些恼怒,疾步跑进母亲的房间。

  门被暴虐地推开,“吱呀”。

  像是撞到什么似的弹了回来。

  他这才感到几分恐惧了。

  “妈?”

  他凄厉地尖叫起来。朝着书房的方向,母亲像一只散了架的木偶僵直地躺在地上,暴起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他,往日温柔地盛满晶莹的笑意的眼中只有无助与绝望。因门的挤压而变形扭曲的身体隐没在房间晦涩的一端。

  他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僵死地站在那儿,凭着本能麻木地拨打120。

  凌晨,零点三十分。

  救护车凄怆的尖叫回荡在夜空中,诉说着多少哀怨。

  这让他打游戏时最为心烦的声音,竟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背着瘦小的母亲站在呼啸的夜风中。

  她的手,好冷。好冷。

  救护车来了,医生匆忙让他将母亲放在车上的移动担架上,略略扫了一眼母亲的面容,冰冷得如机器般的声音“拔了针吧,没活路了。”他疯了,哭着喊着将针管重新插入母亲的手。“怎么会,不可能!”医生淡然地坐着,一片死寂。他们已经见惯了生死,已经失去情感的温度了。

  “早死了。”医生欲言又止,凛冽地瞥了一眼这个失控的年轻人。

  凌晨,一点。

  急救中心。

  晚班的医生打着哈欠,看着这个眼里没有光的年轻人,他羸弱的身子在黑夜中像一片摇曳的树叶。“嗯,这是心肌梗塞,都没有温度了,死了很久对吧?”

  医生侦探似的目光扫视着他的全身,“不过,应该有十几分钟黄金救援时间才对啊,你母亲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新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医生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心,轰然崩塌。

  那声巨响。

  母亲的头,是朝着他房间的方向的。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年轻的护士颇有几分怜悯地说:“快去给你妈告个别,等会儿人得送去太平间。”

  他这才魔怔似的跑到母亲的身旁,轻轻抚上了她的眼。他有很多话要说,涌上心头,却哑然无声。他把头缩进母亲的臂弯,像小时候那样渴求温暖,可母亲的身上再没有能融化一切的和煦的阳光。

  这个世上,

  再没有人会在乎他吃没吃饭了。

  再没有人会担心他冷不冷了。

  再没有人在他面前絮絮叨叨了。

  再没有人固执地站在他身后让他一回头就可以依靠了。

  ……

  他大哭起来,在这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长廊上,他贪婪地吻着母亲冰冷的面颊。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贴近母亲的面容,他才发现,什么时候起,母亲竟变得如此苍老与颓然,脸上遍布着突兀而生硬的沟壑,眼角满是细细密密的皱纹,曾经她引以为傲的黑发白了一大半,稀疏干枯。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母亲了。

  他们这么近,这么近,脸贴着脸。

  他们那么远,那么远,天人永隔。


  本文作者: 周子曦(公众号: 十二公里)

  本文为原创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3876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