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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父亲的经典亲情散文:故乡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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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啦:《故乡之子》是一篇描写父亲的文章,作者通过对父亲生平经历的描写,表达了对父亲的爱与尊敬。下面让我们一起来阅读这篇文章吧!

  四月的临朐,鲜花绽放,绿叶崭新,但冬天的寒意似乎不情愿褪去,阵阵急风夜雨,气温坐起过山车,连朝阳也顿失活力,没有丝毫火热迹象。年迈的父亲日复一日,坐在轮椅上,沐浴着早晨阳光,不时抬头凝望窗外。尽管双眼浑浊,目光却从容淡定,布满褐斑的脸上,偶尔滑过孩童般的微笑,不知是回忆往事,还是憧憬未来。

  我自认为是比较了解父亲的,他个性极强,胆识过人,经历非凡,可一旦涉及他内心的故乡情结,我所有的聪慧便即刻土崩瓦解。父亲对故乡浓厚的感情,仿佛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越试图揭开谜底,越发现自己的浅薄。

  父亲1931年出生在临朐杨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童年时日寇入侵,实在无法生存,跟我爷爷奶奶闯关东。因无钱买票,一家人只得去扒火车,爷爷在扒车时不慎跌落,摔伤头部,又无钱医治,到东北不久便去世了。父亲跟着奶奶和哥哥,在辽宁农村靠当长工种地谋生。13岁时经人介绍,去了沈阳一家日本人经营的木材厂做工,主要是扛木头,靠微薄的收入艰难生存,受尽日本工头欺辱。日本投降后,东北成立了共产党领导的民主联军,17岁的父亲毅然参军,开始了他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参军不久,也未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父亲便经历了几场大仗恶仗,其中一场阻击战尤其惨烈,我军与蜂拥而上的敌军展开白刃战。混战中,父亲被敌人从身后刺中,也许那个国民党兵过于紧张,枪刺扎入了父亲的左后肩窝,如果再偏右几厘米,生命就画上句号了。关键时刻,战友及时相救,没等敌人拔出枪来再刺,一记枪托已重重捣向敌人脑门。父亲获救了,只是在后肩窝留下深深的刀疤,至今清晰可见。战争的血雨腥风锻炼出父亲的胆识,也让他意识到革命的艰难和胜利的不易,在参加平津战役打下天津,围困北平之时,父亲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唯一值钱物品(一顶在东北战场缴获的美式降落伞,野外宿营可铺一半盖一半,既当床又当被)拿出来换成酒,同战友们互相勉励,共饮壮行。庆幸的是最后傅作义将军宣布起义,北平和平解放,父亲再一次死里逃生。

  作者父亲1955年授衔时的留影

  此后,父亲随四野大军一路南下,解放广州后,根据当时的敌我复杂态势,上级决定父亲所在部队整建制地转为公安部队,负责广州及郊区的剿匪及清除敌特任务。这期间,父亲几次主动请缨,乔装进入香港,冒死对敌特分子跟踪侦查,每一次都出色完成任务,为彻底清除广州的敌特组织做出贡献。因为成绩突出,父亲又离开公安部队,重新调回野战兵团。1965年,父亲奉命到海南驻军任职,先后在琼中、屯昌、琼海部队驻防,在琼海一驻近20年。

  记得在琼海驻防时,1971年9月的一天,父亲清晨去上班,中午没有回家吃饭,由于经常有上级来视察或他下部队检查的情况,开始我们并没在意。可是5天过去了,父亲没有回来,10天过去了,父亲还没回家,而且音信全无。家人焦急了,询问部队其他首长,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全家人顿生不祥之感,但作为军人家属,心里早有应付突发情况的准备。一个多月后,父亲回来了,任凭家人询问埋怨,他只说执行任务去了,尔后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直到过去多年,才从跟他一起去的警卫员那里得知,父亲是去执行秘密任务,率领一个营的兵力接管了海南陵水空军机场。他们封锁跑道,管控塔台,严禁飞机私自加油,对重点人员实行监控,以防林彪在空军的死党趁“9.13”事件作乱,保障了数十架战机和上千名空勤人员的安全,防止发生政治事故。由于行动迅速,措施得力,受到军区嘉奖。

  父亲的耿直也是出了名的,1973年冬天,江青到海南度假,窜访到父亲所在部队,住了一天一夜,父亲也参与接待。对江青的不懂装懂,装腔作势,指手画脚,父亲非常反感,回家后与我们私下谈起,均嗤之以鼻。那时“_”正闹得猖獗,父亲等其他首长也是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却把她的言行当做笑料,流传颇广。1979年,已近50岁的父亲又主动请战,率队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那是我们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每天提心吊胆。当凯旋时,全家人都幸福的热泪盈眶,紧紧拥在父亲周围。

  我自小就十分钦佩父亲,认为他是一个英雄。战争时期英勇无畏,获得过二等功勋章和众多战役纪念章。和平时期令人瞩目,作为海防一线的英模代表,他曾三次进京接受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周总理的接见,近距离聆听领袖的教导,参加中央领导人为他们举办的宴会,分享向领导人敬酒的荣耀。父亲曾对我说,当毛主席走近主动和他握手时(纪律规定主席不伸手,受接见者不得主动伸手要求握手),他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憨厚朴实、倔强较真的临朐汉子,给我的成长留下过深深烙印。

  作者父亲1979年参加自卫反击战后归来的留影

  从越南参战归来后,父亲常感力不从心,中央也把军队的年轻化现代化建设提上议程。父亲积极顺应形势发展,几次提出转业申请,要把岗位让给年轻人。上级考虑到父亲几十年军旅经历,又有实战经验,迟迟没有批复,希望他继续为部队建设做贡献,再干几年从军队离休一样光荣。军区政治部甚至派专人找父亲谈话,拟调他去某海军陆战旅任旅长。但父亲坦言自己年龄大了,应该把重要岗位让给年富力强的同志,坚持要转业到地方搞建设。终于,上级同意了父亲的请求,并专门提供了济南、潍坊、临朐三个转业地供他选择,我清楚记得当时济南的单位是铁路局车辆段,一个很心仪的地方。琼海当地的曹书记得知父亲要转业,也来部队劝父亲留在琼海,工作和生活条件相对要好些,毕竟20年的军地关系,这点儿人脉合情合理。但父亲坚定地说:生为临朐人,死做临朐鬼,金窝银窝不如老窝,就回临朐。父亲出名的执拗,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1981年12月的一个凌晨,我们全家冒着凛冽寒风、漫天大雪,从益都火车站下车,冻得鼻涕横流、浑身哆嗦地回到了父亲朝思暮想的临朐。

  我出生成长在南方,对临朐的印象,完全依赖于父母的闲谈和探家捎回的特产。父亲对家乡的热爱,在我心里如同一棵树苗,随岁月日渐长高,根深叶茂。据母亲说,父亲年轻时就“恋家”,上世纪50年代起,他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几乎都寄回临朐老家,接济在农村的奶奶和哥哥(已从东北迁回)。有时老家来信说奶奶病了要住院,父亲更焦急上火,即使家里没钱,借钱也要马上寄回去。他自己省吃俭用,是真正的无产者。当年回临朐老家与母亲结婚,穷得连买喜糖的钱也没有,只好向母亲要钱买糖发送亲友,更别说摆酒席了。回乡探亲也是如此,海南到临朐千里迢迢,当时的交通条件,单程都要走七八天。为省钱他总是独自返乡,我小时候跟着回来一次,中途转车也不停留游玩,一门心思快往家赶。父亲每次从临朐返回海南,总带些家乡特产,如红枣板栗山楂之类。一个临朐带回的苹果,能在他的抽屉里放很久不舍得吃。究其原因,是为了今后大半年在拉开抽屉时,都可以闻见苹果的浓郁芳香,那是故乡的甜美。每次谈起老家的所见所闻,全是近两年的收成情况。最有趣的是一年夏季,他竟从临朐背回一摞玉米煎饼和半搪瓷杯用盐水煮熟的新鲜麦粒,让我们品尝家乡丰收的味道,可惜煎饼都捂出了毛斑。感谢父亲,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认识煎饼和麦子,第一次以粮食的方式感知临朐的淳朴滋味:煎饼酸脆,麦粒糯香。

  举家搬回临朐后,当我看到县城南北一条筒街的冷清景象,不禁想起琼海的繁华,想起同学伙伴,心情一落千丈郁郁寡欢。父亲脱下军装,换上黑色中山装,每天在机关里上班下班,乐悠悠的。难怪说“叶落归根”,看来飘零大半生的他,终于找到归属感了。因为没有住房,我们在县招待所暂居,天天吃食堂,心无定所。忽有一天,县委办公室的刘副主任找父亲,说是去看房子,父亲立马跟他去了,我们也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父亲很快回来了,高兴地告诉我们,房子有了,旧一点,不急忙搬,先收拾一下。我们都跟着父亲来到县政府东边的一片住宅区,看见新家,我差点掉出眼泪。这是什么房子?号称是三间北屋,却最多60平方米,土坯垒墙泥巴抹缝,麦秸铺顶屋檐低垂。屋里状况更糟,土质地面凹凸不平,四壁烟熏火燎,纸糊的顶棚半边垂落,露出屋顶稠密的蛛网和黑油油的麦秸。想起我们在部队的住房,那座带有花园的宽敞套房,卧室客厅餐厅厨房一应俱全,而且配备全套家具,每逢周末,警卫连的战士帮助打扫室内外卫生。哪承想临朐的住房这般模样,差距太大了,而且吃水用公共水龙头,上厕所须跑几十米远去蹲大坑。吃惯了大米饭的我们突然没了大米,上顿馒头下顿煎饼,小米稀饭当汤喝。我本来一肚子的委屈和不满,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和父亲争执起来。父亲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住房还没收拾就急忙上班,下班回来就动手粉刷墙壁,重新糊顶棚,又去买炉子架烟囱,自己和泥给炉子造内膛(一种“抱窝鸡”炉子,需用泥巴塑造炉膛,省炭)。看见父亲双手沾满带冰的污泥,手指头冻得不能弯曲,我心里充满酸楚,主动拉起木板车,和母亲到河东的燃料公司买煤炭。父亲啊父亲,你这是何苦,放着条件好点的地方不去,非要回到艰苦的临朐受罪,拖累一家人,真叫我百思不解。按理说父亲少小离家,在外的时间要比在临朐长得多,回到自个儿庄里,乡亲们都知道他是吴家老三,他却并不认识几个邻里。是一种什么力量让父亲对故乡如此魂牵梦绕?用临朐话说也许就是“骨头肉里亲”吧,那种童年种植的家乡记忆,那种血脉相连的难以割舍,那种壮志未酬的知恩图报。几天后,等我情绪稍好,父亲慢慢解释说:房子虽然旧点,但政府已经尽力了,饭菜暂不习惯没事,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馒头煎饼小米饭的好处了,比大米养人。

  父亲在单位除去日常工作,每年最大的任务就是下乡抗旱,短则一月,长则三月,要看老天爷什么时候下雨。但无论下乡地点远近,他从不中途回家。我有时暗自思忖,父亲行伍出身,既不会求神拜佛,也不会点穴看水,何必这么认真,回家呆几天,还怕别人告发不成。后来听父亲单位的人谈起,才知道他真是去实干的。部里同事们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描述,吴部长头戴苇笠卷着裤腿,正儿八经在地里干活,还真不像个干部。我知道他们说得一点不虚,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当兵,他一准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把式,在农田里快乐耕作,幸福收获,也许就是他一生的夙愿。

  从临朐走出去的人很多,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也不少,但最终选择在临朐定居,为故乡贡献余热,这样的人不多,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他这一行为,今天看来可能与人们的价值观世界观格格不入,难以理解。但是从他身上,我终于还是看见平凡与伟大之间的距离,感受到不图享受只讲贡献的无私境界,见证了一个共产党人从平凡到伟大的自我飞跃。

  屈指30年过去了,临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的“贫困县”日渐走上美丽富庶的康庄大道,这既归功于年轻一代,也留下了父辈们奋斗的足迹。前两年父亲腿脚麻利时,我指着电视节目征求他的意见:琼海都变成旅游市了,我也陪你再回去看看?父亲使劲摇头:去看啥呀?还赶不上临朐好看。我会心地笑了,这个土生土长的临朐老头,再也不愿离开这片褐色的土地,他是临朐的儿子,临朐就是他的母亲,他的家。父亲,祝愿你在母亲的怀抱里健康长寿!

作者:吴敏

  公众号: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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