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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心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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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外婆坐在温暖的炉火边,向我讲述着他和她的故事。
  他的家乡是美丽的江南水乡。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黄色的芦苇在夕阳中浓烈得仿佛要燃烧一样。芦絮飘扬,缤纷着他儿时所有的梦想。
  那时,虽然战争还未全面胜利,但他的家乡早已得到了解放。在那里,他度过了一个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有慈祥的母亲,有青梅竹马的伙伴。他记得每天回家时,从屋子里飘出来的菜香。他记得摘一枝芦苇花送给她时,她笑容和幸福一起绽放的模样。
  他有时候乐不思蜀,常常要母亲在街上叫着他的名字,才知道回来吃饭。他常常不守时,每次和她相约芦苇湖畔时,他总是姗姗来迟。
  还好,虽然在街上找他很着急,但看到他汗流浃背地跑回来,母亲从未板过脸,总是一脸和蔼的笑容;还好,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不管他迟到多久,不管她等得有多辛苦,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为了减少他的愧疚和不安,她每次等他时,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在看。
  他常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她常回答:“还好,我也没有等多久。”
  突然有那么一天,这平静的日子一下子被打乱。他和往常一样走在路上时,突然被几个陌生人抓了起来。他努力反抗,可是在那几个强悍有力的人面前,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被带到一条船上,在船快要开走的时候,他突然知道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央求船上的人,说:“让我回去告诉我娘一声,让我去告诉秋儿一声。要不然,她们会等我的。”
  船上的人把他按住,无动于衷。船开启了,载着他离开那方深爱的故土。而这一走就是半个世纪。
  开始,他被逃离大陆的国民党部队抓去当了壮丁。后来,他在部队里表现突出,得到升迁提拔。再后来,他辞去部队里的官职,下海经商,他出国淘金,生意规模做得很大。在别人眼中,他拥有一切。可他却常常内心空空,若有所失。
  只有心知道,他失落了一个家国。回家,是他最大的梦想。
  记忆中飘扬的芦絮无数次地落满了他的梦乡,母亲的笑脸和她的模样总是充斥着他的脑海和心房。他听到她们的呼唤,知道她们正望眼欲穿。可是只因为那一方浅浅的海峡,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万水千山。
  在异乡的时候,梦里犹知身是客。月圆时分遥望天空,他常想,明月何时照我还?
  终于等到那一天,两岸的政策开放了。在第一时间,做为一名台商,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乡。当年匆匆地离开,如今已是荣归故里。
  在这半个世纪的风霜烟尘中,祖国大陆繁荣富强,家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想循着儿时的记忆找到家时,迷失在一片高楼大厦中。
  在民政局的帮助下,他来到一块相对比较幽静的地方。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几间青砖瓦屋特别显眼。经过风雨的吹打和岁月的剥蚀,房屋明显经过了数次的翻修。可是,记忆沉淀的痕迹还是让他在第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儿时的家。
  “当初城里搞规划重建,这一片本来是要拆迁的。可老人家就是不肯答应。最后,因为她躺在推土机的下面,说要拆房子,就让推土机从她身上辗过。实在没办法,我们就保留了这一片。”民政局的同志介绍说。
  “老人家很固执,她说她要为你守一个家。”民政局同志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慢慢地走近,儿时的一切随着脚步的临近一点点地涌上心头。
  “为什么门没锁啊?”他看着门把上简单系着的一根绳子说。
  “老人家让门不要锁。她说她儿子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民政局的同志眼中噙着泪水,哽咽着说。
  他轻轻地解开绳子,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推开门时,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的摆设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沉积了厚厚的灰尘。
  “这屋子的主人呢?”他轻轻拨开灰尘,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虽然明知道这屋子早已是人去楼空,他还是不甘心地问。
  民政局的同志没有支声,而是默默地走出屋子,驱车带他来到城市高速公路的路口。终于,在一方葱绿的芦苇掩映的小湖边,他看到了母亲的坟墓。
  “这是老人家临走前特别交待的。她嘱咐一定要把自己葬在这里,她说你回来时,一定是从这条高路走,她在路口,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看到你回家。”
  民政局的同志说完,善解地先走开了。他跪在母亲的坟前,像一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
  母亲啊,您日盼夜盼,儿子今天终于回来了,您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微风吹拂湖面,两岸的芦苇随风摇摆,仿佛感觉到了这回归的喜悦,仿佛听懂了这个跨越半个世纪,跨越整个海峡的长长的离愁。
  接下来的日子,他认真考察了家乡工业服务业的整个状况和背景,准备在家乡投资。离开家乡五十多年,乡音无改,鬓毛已衰。祖国发展腾飞,家乡日新月异,他决定把自己的余生交给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
  他的公司和一家工艺品公司的合作协议已初步谈成。今天就是两家公司高层协商细节,正式签约的时候了。这是在家乡投资建设的第一步,意义重大,于是,他早早地准备好,等待签约成功的那一刻。
  他提前半个小时前往公司。可是,糟糕的是,在这个关键性的时候,车子却在郊区的半途抛锚了。他着急之下,把司机骂了个半通。最后,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
  匆匆赶到会场后,他看了时间,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对方公司的代表和领导早已在会议桌前等候了。几个男代表略显不耐烦,而唯一的一位女士却安静地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那样的背影似曾相识,那样的安静如此熟悉。
  他缓缓地走上去,那些男代表起身提醒她说:“秋总,对方董事刘先生到了。”
  她从容地回头,两人目光相撞。久别之后的重逢如一阵风,吹起湖面原有的波澜不惊,于是,眼湖里荡起层层波纹。
  “您好!我是刘国东。”他礼貌地伸出手去。
  “你好!我是林忆秋。”她轻轻地握住他伸出的手。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歉意地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往事却潮水一般涌在心头。
  今天,她还会说那句话吗?半个世纪的距离,她还记得他们青春的过往吗?那弯浅浅的海峡啊,竟让他的这场相约迟到了这么久。
  他默默地看着,等待着她的回答。
  “还好,我终于把你等到了。”她微笑着,眼中却闪烁着泪光。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他常念这首余光中的诗。在离家时念给自己听,如今在坟前念给母亲听,在芦苇湖边牵手散步时念给她听。
  故事将终,外婆悠悠地说:“那一次离家,多少人为他望眼欲穿,多少人为他坚定守望、苦苦等候。”
  我稚气地问:“外婆,是等得花儿也谢了吗?”
  外婆笑了,说:“花儿也谢了,海儿也枯了。还好,这个中国梦现了,他终于回家了。”
来源: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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